老太太撒潑慣了，周圍的人也不會真的與她為難，一來大家並不想多惹麻煩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畢竟都是鄰居，整日擡頭不見低頭見的；二來老太太畢竟這麽大年紀了，雖說身體健康眼不瞎耳不聾的，但保不齊哪天就出點問題，到時候如果被這一家子賴上了，那可輕易脫不開身。

說來說去，也就一個原因，都是周圍人給“慣”的。

老太太還從未見過游勤這一款的，瞧著就是有良好家教的人，穿著打扮十分有氣質，跟這老菜場格格不入，昨天賣醪糟的小老板都跟大夥解釋過了，這可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少爺，含著金湯匙出生的，才剛從國外回來。

怎麽這一看就是個金貴少爺的人，居然比自己這個老太婆還能不講道理呢？

所以老話說萬惡的資本主義，果然是有道理的。

老太太憤憤地在心裏罵，這回倒是沒敢出聲。

游勤盯著老太太那充滿了怨氣的三角眼，說：“我把話放這兒，你要是再敢對喜樂動手，敢讓他穿女裝，我就有一萬種方法折騰到你入土為止。”

這話算得上是十分惡毒了，老太太小小的眼睛都驚恐地睜大了兩圈，她抖著手指著游勤：“你、你、你……”

游勤懶得理她，對付這種人，你就是要比她更狠更不要臉，他當然不會真的對老太太如何，只要能威懾到她就足夠了。

人都說“尊老愛幼”，站在老太太的角度，喜樂本就是幼，而站在喜樂的角度，老太太自然是老，互相尊敬愛護難道不是理所當然？合著只能尊老，愛幼卻單只五歲以下的孩童嗎？

那可真是滑稽了。

游勤威脅完人，一臉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，轉身面對眾人道：“行了，老太太跟我道歉了。”

眾人松了口氣，生怕真出什麽事來，有人都準備好打120了。

老太太氣得還坐在地上沒起來，呼哧呼哧地喘氣，眾人安慰了兩句便散開了，喜樂小心翼翼地還想去扶，被游勤擋住了。

游勤主動彎腰，將地上的老太太扶了起來，對方一開始還拒不配合，游勤手勁大，幹脆將人不容置疑地拖起來了。

游勤拍了拍手，跟喜樂說：“我先走了。”

喜樂被游勤方才的動靜嚇住了，結巴道：“我、我賠錢……”

老太太聞言又想罵，被游勤看了一眼，不甘不願地閉了嘴。

游勤摸了下喜樂的腦袋，短淺的頭發像毛茸茸的小鋼球，有些紮人但又癢酥酥的，這手感莫名讓人上癮。

游勤忍不住又多摸了幾下，說：“不用了，只是幾個水點子而已。”

喜樂這才松了口氣，想了想又取了一截臘肉下來，說：“這、這送你，很好吃的。”

游勤還隱隱悶在胸口的火氣，頓時被喜樂膽怯的示好給澆滅了，他伸手接了過來，道：“謝謝。”

喜樂臉一紅。

游勤又跟他道謝了呢。

游勤離開菜場，坐上車後卻沒著急走。

他降下車窗，點了根煙，吞雲吐霧地看著菜場東門的方向，這鬧哄哄的小街，滿地的臟水，空氣裏飄散的不知道是魚腥味還是血腥味的古怪氣味，都變得沒那麽難以接受了。

想到喜樂系著圍裙，戴著袖套站在案板前的模樣，游勤心裏就充滿了溫柔。

果然是魔障了。

游勤抿了下唇，覺得自己需要時間好好想想，他掐了煙，很快開車離去。

游勤沒有直接回家，而是先去了張姨家裏。

張姨家就住在舊城區，現在正是接近晚飯的時間，張姨剛接了小侄兒回家。

門鈴響的時候，張姨正一邊做飯一邊被小侄兒拿腳踹在小腿上，連著被踹了好幾下，小腿上顯出了臟臟的鞋印和發紅的痕跡。

“小少爺？”張姨嚇了一跳，站在門後，“您、您怎麽來了？”

“來跟你說點事。”游勤眼睛往下一瞄，看到了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張鐸的兒子，張斌彬。

張斌彬還沒上初中，頭大又胖，小小年紀已經挺了個小肚子，可想而知平日吃得有多好。

再看張姨，從十八歲跟了自家老媽起，就一直沒怎麽長肉，二十幾歲的時候好歹還被莫馨養了點肉起來，看著美多了，但很快就被張家壓得喘不過氣，那點脂肪立刻就跟被耗光的能量似的，也跟著沒了。

張斌彬沒見過游勤，但也多少知道點游家的事，聽自己大媽叫少爺，立刻眼睛亮晶晶的：“你就是游勤？”

說話相當沒有禮貌。

游勤挑了下眉，明知故問：“對，我是游勤，你哪位？”

張姨擡手攔了一下侄兒，臉臊得紅起來，嘴裏小聲道：“怎麽跟長輩說話的？”

張斌彬完全沒搭理她，看著游勤說：“我叫張斌彬！”

張斌彬還沒竄個頭，看著矮胖矮胖的，游勤點點頭，詢問張姨能不能進門說話，張姨回過神來忙將人請進屋內，又著急忙慌地去倒茶。

小小的客廳裏剩下游勤和小胖子兩個人，游勤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，看著看著，他的眉頭就皺起來了。

小胖子也跳上沙發，問游勤：“你很有錢是嗎？”

游勤看他一眼，懶洋洋地道：“是又怎麽樣？不是又怎麽樣？”

小胖子道：“有錢就什麽都能買啊，我爸說的。那你是不是什麽都不缺？”

張姨把茶端了出來，聞言皺眉：“斌彬！你太沒禮貌了！”

小胖子對著自己大媽，立刻翻臉了，脾氣大得不行，臉騰地漲紅起來，仿佛一只瞬間膨脹的河豚，大聲地吼道：“不用你來教我！你煮你的飯去！我餓了！”

游勤嘆了口氣——今天到底是怎麽了，怎麽光遇見這種家夥了？

游勤手指敲了敲茶幾：“小胖子，你知道她是誰嗎？”

張斌彬突然聽到“小胖子”三個字，沒反應過來，楞楞地看著游勤。

游勤也沒指望他回答，自顧自地說：“她是你爸爸的姐姐，是你的大媽，你這樣說話，是要被天打雷劈的。”

小胖子露出了鄙夷的神色：“你居然迷信。”

游勤毫不在意，坦然自若地說：“你不信？那我問你，你爸出門賭錢的時候，會求神拜佛吧？家裏是不是還供了財神爺？”

小胖子遲疑了一下，眼睛不由自主朝房間角落看去。

張姨聞言臉色卻突然變了一下，咬住唇沒敢搭話，甚至不敢去看游勤的神色。

“他輸了很多錢，說不定還去過寺廟求開光的轉運符。”游勤道，“我說得沒錯吧？”

小胖子皺起眉頭：“那、那又怎麽了？”

游勤勾起嘴角：“你敢說你爸是迷信嗎？如果沒用，他為何要去求呢？”

小胖子說不出話了。

游勤繼續道：“以前啊，在我們那兒有個小孩兒，就喜歡對長輩沒大沒小，還打罵長輩，最後你猜怎麽著？”游勤壓低了聲音，陰森森地說，“有一天打雷下雨，他在房頂看雨，就被雷劈死了。哎呀，渾身都焦了，你吃過烤肉嗎？就那味道，身上跟黑炭似的，散發著肉香，衣服都燒沒啦。”

小胖子駭得肉抖了抖。

“你以後出門要小心了。”游勤嘖嘖搖頭，一臉同情，“打雷下雨的時候，最好躲起來，否則可能就被劈死咯。”

游勤伸出一根手指，誇張地道：“就這麽一根手指，一戳，肉就從身上嘩嘩地掉下來！”

小胖子嗷地一嗓子，臉色煞白，終於忍不住了：“你騙人！你騙人！我不信！我要告我爸爸去！你騙人！”

說著小胖子就嗷嗷地跑回臥室，把門哐地關上了。

游勤冷哼一聲，還在外頭揚聲道：“記得以後下雨打雷，不要輕易出門啊！哎呀可太慘啦，太慘啦！”

片刻後，客廳裏安靜了下來，只能聽到臥室裏小胖子嗷嗷地哭聲。

張姨站著，沒敢坐，無措地擰著衣擺。

游勤喝了口茶，收了那惡劣戲謔的表情，看不出喜怒地問：“我記得，這是姐你的房子吧？”

張姨臉色一下白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感謝支持，明天見。0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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